编者按： 本文为投稿，作者K公子，80年代末出生的天秤座。当了七年广播电台DJ，圆了海盗电台梦。然后就痒了，决定在30岁前转行，于是从良不坐台了。嗜好音乐、好书、好戏和美人。本文原题《这个王菲不太冷》。
一、匆匆那年
不知不觉，窦靖童都长这么大了。剪了短发，发了专辑，一夜间取代郭碧婷成了社交网络上新一代国民总攻。看到她长大后的样子，人们难免讨论她长得像妈妈多一些，还是像爸爸多一点。当然，除了长得更像谁，媒体和歌迷也开始讨论起她的音乐天分，继承自王菲多一些，还是窦唯多一点。
王菲和窦唯，像谁都挺好。这两个人在华语流行乐坛的分量和地位，无需赘言。不熟悉窦唯的年轻人可以自行检索（你都上果酱了却不知道窦唯是谁？孩子你走错地方了）。对这个级别的艺人来说，红不红流不流行过没过气并不重要。境界这种东西，是用岁月和经历换来的。
当年乐坛的头条往事依然被今天的大众说短道长，活在太平盛世的人们并不会因为时过境迁而淡忘曾经举国哗然的爱恨情仇。那些长期（无论是否出于自愿）活跃在娱乐版上的新闻人物，注定要靠自己去寻找内心的平静。树欲静而风不止，外面的世界永远在躁动，媒体和大众永远不可能放过他们。解释或沉默之外似乎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有人解释为“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是获得名气和声望必须支付的代价。让围观群众看得爽，早已被默认为演艺工作的一部分。一旦不耐心回答好好解释，就得准备好经受唾沫横飞口诛笔伐。听起来很残酷对吗？现实就是这样。
王菲属于后者。她不喜欢跟媒体交代生活状态。很多艺人都无法或不敢像她那样。跟那些接受采访时主动配合给出记者想要的答案的艺人比起来，王菲显得“不近人情”。出公差听到采访对象是王菲，那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的肯定因为自己也喜欢王菲，恨不得这一天早点到来。愁的肯定是对王菲无感，巴不得快点交稿完事。要知道早年内地的专职娱记不多，传统纸媒、电视台的记者大多是时政、社会民生类记者出身，都是些对娱乐圈不感兴趣却刚好被单位派去采访明星的大老爷们，跑了一天却挖不到独家，自然觉得王菲难搞。当然，就算是陶晶莹陈建州小S这么机灵懂行的综艺咖主持人，录王菲的通告也属不易。
我算不上王菲的粉丝。小时候我妈特别不待见她。陪我看当时央视的王牌音乐节目《同一首歌》（也是很不介意暴露年龄）时，听到王菲翻唱邓丽君的《又见炊烟》，我妈就觉得一首经典的歌好好的干嘛要唱得那么奇怪。你知道那种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对音乐追求的是舒服。他们也容易先入为主，加之当时的锋菲姐弟恋沸沸扬扬，每提到王菲，父母总是一副“她？算了吧”的表情。因此我的童年里并没有太多王菲的痕迹。我在听流行音乐这方面算是晚熟，上了高中听王菲的歌才开始感到异样的共鸣。不过这样也好，我对她立场的转变是因为音乐，而非其他。
突然想写王菲，倒不是因为窦靖童。
二、梦中人
最近又重温了一遍《2046》。
王菲参演的影视剧不多，王家卫导演的电影占了两部。一部《重庆森林》，一部《2046》，两部电影隔了近十年。小时候第一次看《重庆森林》看得一头雾水，只记得金城武的凤梨罐头，梁朝伟的白背心和三角裤，还有王菲听着California Dreamin’在熟食店里摇头晃脑。别忘了，那时候我并不喜欢王菲。然而我很喜欢她翻唱爱尔兰乐队The Cranberries的那首《梦中人》。
王菲在王家卫的两部电影里是那么相似又那么不同。《2046》里王菲扮演的酒店老板大女儿有本色的一面，也有创造性的一面。
本色的一面，仿佛《重庆森林》里快餐店女孩的60年代版。有几个特别可爱的桥段。她用带着点口音的粤语给听不懂粤语的木村拓哉指路，一段鸡同鸭讲的跨国恋情就这么悄然绽放。她为了跟远在日本的木村拓哉通信，由梁朝伟扮演的周慕云充当信使，仿佛两个顽皮的孩子在大人眼皮底下搞鬼，共同守护一个玫瑰色的秘密。她在走出心理阴霾后，轻松愉快地替生病中写不出武侠小说连载的周慕云当枪手，连周慕云都夸她早晚抢了他的饭碗。这种多情又俏皮的设定，跟她本人挺像，演起来得心应手。
创造性的一面，是周慕云笔下科幻艳情小说里的乘务机器人，在开往2046的列车上迟钝地微笑，迟钝地流泪。身材纤细高挑的王菲驾驭得了这种时装化的机器人造型，像个塑料制成的模特，对着镜头变换不同的状态，每张菲林都不浪费。她一脸懵懂，微微上扬的嘴角写满了服从，她机械化地转动脖子，试图用她机械的大脑理解木村拓哉的情话。在与木村拓哉相拥取暖的时候，她空灵的眼中闪过被吻点亮的一丝光芒。
这部电影让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承认，王菲很美。
翻开王菲的履历，在2046上映前，她还演过一部叫《天下无双》的港式无厘头古装喜剧。导演是跟周星驰共同打造过《大话西游》的刘镇伟，在戏中陪她谈情说爱的依然是老对手梁朝伟，监制是不文艺毋宁死的王家卫。这种诡异的阵容，跟1993年泽东公司投拍的贺岁喜剧《东成西就》如出一辙，打的也依旧是一套调侃王家卫的老拳。哦对了，当年还没有“自黑”这个概念。
同一家公司，一边拍出华语影坛最有情调最韵味悠长的文艺片，一边拍出华语影坛最无厘头最群星荟萃的喜剧片，泽东公司很懂站着把钱挣了的道理。王菲演喜剧，效果如何且不说，光是她接演喜剧这件事本身就够令人惊喜。
尽管《天下无双》的喜剧效果没能超越《东成西就》，但因为这部电影，“王菲人品好不好？”“王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对那些不熟悉不了解不热爱她的普通观众而言，王菲又给他们留下了一个谜。
喜欢她？还是讨厌她？
三、你喜欢不如我喜欢
为了听现场版的《梦中人》，我把1995年的“最精彩”演唱会实况录像从头看完。
刚好看到一些演唱会的幕后花絮，王菲试妆、做造型，拍宣传照，每个环节都玩得很开心。似乎只有这种工作花絮里才能看到一个笑得最由衷最灿烂的王菲。媒体都说王菲不爱讲话，但在那场状态极佳的演唱会上，当然也可能是公司交代她多说一些，她没少跟歌迷互动，调侃起自己本来不想弄那么多造型，是被唱片公司逼的，还调侃舞台前的VIP区有空位。后来的社交网络段子手@veggieg ，其实早就上线了。她的笑话确实偏冷，但眼前的王菲跟媒体报道的“高冷”似乎对不上号。
我认真听王菲的歌，是从2001年的《寓言》开始。那张专辑美得不像华语流行市场上的任何产品。也是从《香奈儿》开始，我开始爱上迷幻电子，爱上那种冷静又热情地骚动着灵魂的节奏。
我想我应该是先喜欢上王菲的音乐，然后才渐渐接受了她的唱腔。我突然意识到父母灌输给我的对流行音乐的审美标准已经不能满足我的精神需求。而王菲的音乐像鸦片，教人上瘾。林夕为她写的歌词像诗，像哲理，像经文，又什么都不像。我开始听王菲以往的专辑，发现我更喜欢从《十万个为什么？》到《将爱》之间的王菲。从1993年的粤语专辑《十万个为什么？》开始，她成为了华语歌手中的电音先驱。此后的专辑一张比一张空灵迷幻，像冰镇的不同年份的香槟，每尝一口都能欣赏到气泡在水晶杯中舞动。
王菲是早期进入港台主流市场的内地艺人之一，影坛有李连杰，歌坛有王靖雯。
少女时期的王菲受到邓丽君的影响，跟随父亲移居香港前还录制过翻唱邓丽君歌曲的专辑，相似度之高足以以假乱真。然而复制一个邓丽君意义并不大。后来1995年致敬邓丽君的翻唱专辑《菲靡靡之音》，我们已经能明显听出王菲迥异的个人风格。
王菲的天赋令培养出张明敏、梅艳芳、吕方等巨星的香港音乐教父戴思聪惊为天人，在戴思聪和时任新艺宝总经理的陈小宝共同包装下，她不太情愿地以“王靖雯”的艺名出道，因为她更喜欢自己的本名“王菲”。戴思聪回忆说，王菲喜欢听日本和西洋的流行音乐，从中吸收并借鉴国外流行的声乐技巧。启发她改变唱腔的是爱尔兰天团The Cranberries。“小红莓”的热门单曲Dreams，被王菲翻唱为粤语版《梦中人》，在《重庆森林》的结尾响起。王菲和梁朝伟后来是否在同一个“加利福尼亚”相会，至今仍然是影迷们填不完的天坑脑洞。每当听到这首歌的前奏，就让人忍不住在心里张开双臂，像一艘迎风的帆船。
那时候的王菲，很Rock。
就不用提她跟多少摇滚青年谈过恋爱了。当然，一个人够不够酷，也是衡量她够不够“摇滚”的标准之一。不爱搭理媒体的王菲，喜欢尝试各种前卫造型的王菲，在这一项上的分数显然不低。尽管她没有一副粗粝的摇滚嗓，但她对编曲的追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遥遥领先于华语乐坛。她从九十年代到新世纪初发行的专辑，放到今天去听也不过时。这让她在“流行歌手”和“偶像”的身份之外，比绝大部分华语流行女歌手更像一个玩音乐的人，她拒绝人云亦云的音乐态度在当时的流行乐坛中更接近摇滚精神的本质。
有媒体评价王菲是第二个邓丽君，说的是她对华语乐坛的影响力。虽然有些过誉，但王菲对流行音乐的探索和实验精神却和当年学习日本和欧美的邓丽君如出一辙，并走出了一条属于她自己的路。
四、开到荼蘼
偶尔听到王菲的新歌，除了为大型晚会演出而唱，大部分都是为她圈中好友投拍的电影演唱的主题歌。音乐形态上少了当年新锐的棱角，平淡的旋律中却凸显了歌声中沉淀多年的内涵。虽然王菲出手必属佳作，但明显这几年她发行的单曲少了鼎盛时期的前卫。这些听起来没有一点摇滚精神的流行歌曲，却像是为她当下的状态而创作的。从《因为爱情》，到《致青春》，再到《匆匆那年》，王菲成了80后集体怀旧的代言人。
依然有无数歌迷每年都在等待王菲发表新歌，参演新电影，开演唱会。然而自从二女儿李嫣出世后，过去她特别执着的音乐，立马退居二线了。近些年来，唱唱公益歌曲，唱唱佛歌，唱唱电影主题歌之外，想让王菲出新专辑似乎越来越渺茫。粉丝可以说，能玩的她早就玩过了，她才不稀罕。不过以她的天赋，除非她自己不想，别人是阻止不了她继续开拓向前的。
新专辑何时问世？这个问题跟“什么时候结婚”一样，估计连王菲自己都烦了。无奈的是，媒体也好，歌迷也好，对她的关注和期待并没有降低太多。然而从年纪上讲，若她还坚守在音乐创作的先锋阵线，那叫精神可嘉。若选择退隐江湖享受天伦，也无可厚非。身为两个孩子同时又不缺钱的母亲，她比过去更有理由选择深居简出随心随性的生活方式。
也许不仅仅是年纪大了，更多是因为心性变了。这些年来，王菲信佛，吃素，偶尔在微博上耍耍贫嘴或推荐新人的作品，活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她的素颜自拍看起来状态不错，看到电视上请她代言的牛奶广告，微笑的眼神中流露出母性的温暖与从容。能完全掌控自己的生活节奏，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快乐。
她的经纪人陈家瑛发微博确定会开演唱会，“封麦”之说又一次甚嚣尘上，天价票究竟会贵到什么地步，黄牛也无法想象。歌迷总希望天后不老，偶像永葆青春。然而自然界的规律告诉我们，开到荼蘼，花事了。春天也许可以因为气候反常而持续得更久一些，花却终究要迎来谢幕。至少王菲已经为歌迷在温室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偶尔开出一朵花来，叫人惊喜。
哪天王菲真的不唱了，听懂并爱上她音乐的人却越来越多，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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