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莓音乐节,特意和朋友一起去看了杭天,不巧的是正逢下雨,正巧的是杭天有一首极为应景的歌叫《冷水浇头NO!NO!NO!》,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到了鲍勃·迪伦,即使他没有一头卷发,但时间与空间仿佛发生了交错,告诉你,一切正常。
(摄影师@李奔跑)
和大多数人一样死磕,却从不扎堆
有人说,听杭天会暴露年龄。但他和他的音乐却让人在年岁中品出了香气。
“我并不是音乐专业的。我最开始接触音乐,和我们那一代人一样:童年听的是革命歌曲,少年时代听的是晚会歌、西北风,加上刚刚涌入大陆的港台流行歌曲。中学的时候天天哼唱港台流行歌曲,费翔,谭咏麟,童安格,齐秦是当时的最爱。 九十年代初,到北京上大学前后才开始接触摇滚乐,进而blues。”
“我小时候是以画画出名的。中学的时候痴迷书法还得过大奖。”即使到现在,也经常在网上看到中学校友们记起那个背着画夹往返于家与学校的寡言少年。
“大学毕业第一年,我开始到酒吧演出,当时没有工作,靠演出微薄的经济来维持,死磕。”
“区别在于,别人往往是扎堆儿的。当时我住在北京城乡结合部的地下室,骑个单车寻找着廉价商品和食物,有什么感悟,就掏出兜里装的小本记下,同时穿插着排练和酒吧里的演出。”
死磕仿佛是那一代人的生活常态,他们是穿梭在街角巷尾的夜行人。杭天有一句歌词唱到“我希望 我的地下室能见到阳光”。
寥寥几笔出万象,布鲁斯却让听众无法下口
1998年,杭天发行了第一张专辑《我的心是油炸的蚕豆》,他唱着辣子鸡丁、肉丝蒜苗进入了大家的耳朵,但是大家对这盘菜却无法下口。
就像在番茄的老家秘鲁和墨西哥,最初人们只是远远观望它鲜艳的色彩,担心有毒而不敢食用。杭天的音乐在当时就是这样一颗只能远观,无法尝透的番茄。
“当时的听众和乐评人,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接受这样一个,在他们看来又不是主旋律的庙堂大歌,又不是被他们定义了的地下‘摇滚’的东西。”
“大家现在看到的评论,是沉淀下来的。当时,几个乐评人主导了听众的耳朵,而一些乐评人呢,拿不定主意时就含糊其辞,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怕看走了眼掉了身价。”
九十年代,年轻的人在开放时代的大潮中热衷于表象的理想主义,对于小人物客观生活的歌唱,大都食之无味。只是十几年过去了,小人物的生活状态似乎并没有改变,人们又恍然道,哦,原来杭天早就知道了,民主、平等和人道主义是如此亘久的话题。
“第一张唱片时,公司打着布鲁斯的旗号,把我宣传为‘中国布鲁斯第一人’。听众不以为然,认为布鲁斯和后来的爵士一样应该品着洋酒风花雪夜,而不是下里巴人。第二张专辑,唱片公司也许感受到了我下里巴人的高贵气质,于是在文案里干脆把我往雪村那儿靠,想借着翠花儿酸菜的劲儿,把我也推出来。”我们仿佛再次感受到杭天用一种黑色幽默的语气说,这一切正常。
而对于“中国布鲁斯第一人”这个称号,杭天却说,“出场的时候,是一个吸人眼球的闪闪发亮的手镯和脚环,慢慢变成了枷锁和镣铐”。
唱片公司品尝了这颗西红柿,也许他们已经意识到它的汁甘味美,但却没有掌握把它烹饪成美食的手艺。显然这盘菜,又变味了。
第二张专辑真正实现了杭天与迪伦的隔空对话,他用音乐向这位他最爱的歌手致敬。
“他让我坚定了这样一个信条:歌曲应该忠实的表达自我,应该对社会报以关注关怀;对不公,应该发出自己的声音。迪伦的才华不仅仅在歌词上。他的幽默,他对每首歌情绪的把握,他的开创性,其实是经常被忽略的。不妥协,不扎堆,对我‘毒害深远,伤痕累累’。”
正如他唱的:
在无奈的世界新陈代谢
说你已老可能有些勉强
Forever young
美国钻研书法宋瓷,再次归来风采依旧
杭天看似漫不经心的嘲讽却满怀对周遭一切的关怀,他将布鲁斯的西方血液注入中国大地的体内,却没有水土不服。他说,“还需要时间,时间能治疗所有不服” 。
“对于一种新的东西出现,总会有人觉得别扭的,如果心中有大格局,了解大历史,你会发现,其实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纯粹‘民族的’,‘民族的’并不是‘世界的’,优秀的才是世界的。”
后来,国内音乐环境越来越不景气,杭天在第二张专辑结束后,和来自美国的女友离开了这片让他牵肠挂肚的土地。在美国,他们成了家也有了两个可爱的混血宝宝。
(摄影师@大刚)
这十几年里他不仅重拾了画画与书法的老手艺,05年开始钟情于宋瓷,便大力钻研于此。随后还出版了两本研究宋瓷的专著。
杭天在美国也曾耗时几年时间,把很多街头艺人的表演片段拍成了纪录片,名字叫《On The Street》。“我觉得街头表演这种形式特别好。他给艺人提供了初级舞台,同时软化了城市紧张的气氛,也让民众对各种文化艺术有更多包容性。”
(图为杭天摄于美国街头)
当他再次回来已经是2015年,契机是受朋友王铮邀请参加江湖酒吧的十周年庆典。
也是通过王铮,杭天结识了现在Maojo Hand的乐手,其中,张晓松的布鲁斯口琴、魏威的吉他在国内堪称顶尖,而美女吉他手龚钊弹唱俱佳,音乐节上的平底锅演奏让人记忆犹新。
(贝斯 王铮|摄影师@李奔跑)
(吉他手 龚钊|摄影师@李奔跑)
(键盘 杨策|摄影师@李奔跑)
(口琴 张晓松|摄影师@李奔跑)
(鼓手吴志军|摄影师@李奔跑)
(吉他手魏威|摄影师@李奔跑)
“就像种地的人一直会关注着他土豆的长势,即使有人喊你去做生意说更有搞头,也总是放不下手里的农活。”
身处异乡的杭天,对回国继续做音乐这事念念不忘。于是,乐迷们终于有幸在下半年听到杭天的新专辑和巡演,只是对于有些人来说,真的隔得太久了。
再回来时,整个时代已经被科技刷新,俨然不见当年琳琅满目的打口带,所有的音乐有了更迅速更广泛的传播途径。
“听众好像扩大了,而且分流了,成熟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也得益于自媒体的发达,是个好事儿。新的乐队和音乐人出现了一些,并有广大的粉丝群,不过就作品来说,进步并不大,有的方面甚至还退步了。走矫情路线的多了,普遍更会装了。”
(摄影师@李奔跑)
艺术的价值不再与本真性相挂钩,而在于和现实生活的等同性。很多人愈走愈快,呐喊着理想却忽略了生活,高举着大旗却遗忘了土地。大家太需要一个声音来告诉你,先等等,你看这还有很多问题。这时候,杭天来了。
正如鲁迅所言,“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是,被网友说成“音乐之幸”,也就可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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