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几个月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姜萍事件，终于水落石出。
阿里巴巴全球数学竞赛组委会发布了这样一则公告：
江苏省涟水中等专业学校的教师王某某及（王润秋）其辅导的学生（姜萍）进入了决赛，但未获奖。
且，在预赛环节，教师王润秋为其辅导的学生提供了帮助，违反了竞赛规则中关于“不得与他人讨论”的规定。
另外，涟水中等专业学校也对外发布了通报：
学校对王某某进行了诫勉谈话处理，并取消了其本年度的评优资格。
同时承诺学校将加强师德师风和校风学风的建设，教育引导师生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和成才观。
至此，姜萍是否是“数学天才”的讨论还未盖棺定论，但有一点已经事实明确：
姜萍和他的老师舞弊了。
但这两个普通人能在舆论场持续地掀起这样的大风浪吗？
恐怕不能。
被实锤舞弊之前的造神运动，似乎才是赛事主办方达摩院真正想要的故事。
回顾一下滔天巨浪是如何形成的。
6月13日，赛事主办方达摩院公布了今年的2024阿里数赛初赛入围名单。
其中有一个名字格外引人注目：
17岁的中国女孩姜萍，学历中专，专业服装设计，在高手如云的高等数学竞赛中以93分的成绩名列全球第12位。
看看这份名单里其他选手的出身，世界名校北大清华中科院剑桥麻省理工等等数不胜数……
这是赛事举办以来，首次闯入决赛的中专生。
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所有人都喜欢逆天改命的故事。
媒体们开始蜂拥而至地报导。
6月17日，新华网也发布了正面报导《不以学历论英雄，愿更多的“姜萍”散发光彩》：
文章中下了这样一个定论，“毫无疑问，姜萍是有天赋的”。
至此，天才少女姜萍的故事开始狂飙。
背后的主办方达摩院当然也嗅到了这个足以让全民沸腾的造神故事，不肯轻易松口。
所以，对于这个异常情况，作为主办方的达摩院并没有急着去求证背后的真实性。
反而，它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第一招，在放榜前就提前跑去学校采访姜萍，放出宣传视频。
第二招，替姜萍拒绝了所有其他媒体的采访，美其名曰不影响选手的比赛状态。
这两招组合起来的确打遍天下：
想看天才的采访，只有达摩院独家一份；
其他采访一律回绝，关键信息的缺失也使得外界只能议论纷纷，一方面是成绩的真实性、严肃性无从考证，无法证伪，也无法证真；另一方面却是造神运动的狂欢。
在B站上，达摩院给姜萍拍的采访视频标题是《17岁中专女生自学偏微分方程，爆冷逆袭高分入围全球数赛》，播放量一度超过400万，远超这个账号下的同质内容。
那一整个6月，人们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
你看，我们又捡到了一位天才。
如此操纵流量，当然会被反噬。
由于帽子戴的过高，背后又缺乏强有力的证据，人们的质疑声越来越大。
有人投诉到涟水县人民政府，求证4月姜萍在月考中数学只得83分的事情是否属实。
涟水县人民政府的回应是：
情况属实。
高等数学竞赛得分93，中专的月考数学得83分。消息一出，舆论顿时哗然。
有人开始认真检索达摩院为姜萍拍的那部宣传片，发现其中一个片段的板书就有8个明显错误。
曾经有数学老师站出来辩解说部分错误是由于书写潦草，而五花八门的错误也让人辩无可辩：
符号错了，公式错了，结论却是对的？
我们或许能推导出这样的结论，姜萍并不真正理解如此复杂的数学难题，她可能只是在“背书”。
姜萍的指导老师王闰秋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他在同一场比赛中排在125名，成绩同样耀眼，与他排在一起的也都是清北、南大、浙大这样的名校。
另外，他曾连续3年入围阿里巴巴全球数学竞赛决赛。
如果没有达摩院的一些列骚操作，他的姜萍的故事也许就是现实版的《心灵捕手》，成为一段佳话。
随着实锤越来越多，在流浪高潮上走钢丝的达摩院，终于意识到自己玩脱了。
它在B站上下架了《17岁中专女生自学偏微分方程，爆冷逆袭高分入围全球数赛》这个流量极大的视频；
另外发布了开头置姜萍、王闰秋于不利的公告。
或许人们大多会把矛头指向“骗子”和姜萍和“影子”王润秋，玩弄了大家的感情。
而把他俩一步步推向神坛的真是表演功底了得的自己吗？
恐怕不是。
姜萍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中专生，王润秋也只是一个热爱数学的中专老师，他们的初衷并不是想要当网红。
但主办方有这个心思。
本来决赛成绩将在8月31日之前公布，结果达摩院硬生生拖到了今天。
足足两个月过去，流量早已赚的盆满钵满。
见惯了数学天才的达摩院，真的相信一个中专生能以下犯上吗？
在现如今的数学为王的高考制度下，拥有秒杀清北的数学能力却只考入了中专，这样的概率基本为零。
用国足的话说，这叫“出线仅仅存在着理论上的可能”。
棋盘太大，姜萍和王润秋只不过是两颗无足轻重的弃子。
从前，鸡汤的故事总是如此奏效，主题无外乎类似于天道酬勤，劳有所得。
现在的年轻人并不反对这样的价值观，但他们实在再干不下掺了整包鸡精的鸡汤。
如果故事恰如其事，年轻人尚且还能喝下，补充体能；
如果只是捕风捉影，年轻人早就不再买账，还要痛斥店家挂羊头卖狗肉，强行煽情。
但媒体们对于这类提神醒脑的鸡汤故事还是如此执着。
6月25日，凤凰网发布过一部名为《旅途》的纪录片。
内容不是姜萍如何聪明，而是她如何刻苦，好学，生活如何艰难。
它倒是如此聪明。
内行看门道。它巧妙地避开了真或者假的议题，而是从另一个角度说姜萍多么努力，无论最终姜萍事件是否会反转，它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外行看热闹。
大部分吃瓜群众看到这样走心的纪录片，感情上、直觉上就会将“她如此努力”和“成绩一定是真的”划等号，这是人之常情。
甭管真的假的，先把这碗鸡汤干了再说！
更何况，还有更多急着宣布我们又多了一个天才的媒体。
不胜枚举。
假的，说多了也成真的了，直到实在有人不愿喝这碗充满了科技与狠活的鸡汤。
进一步，是全民的狂欢。
就连网上卖教材的店铺，都要给数学教材打上“姜萍在用同款书”的宣传语。
“天才少女”的故事就像太平洋另一端的某只蝴蝶扇动翅膀，开始渗透进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无孔不入，无所不用其极。
再然后，话题进一步不可控制地衍生成男女对立，阶级流动……
此时，话题才触碰到问题的核心：
我们共情的压根不是姜萍高数考了多少分，而是她和我们一样的身份和遭遇。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可不仅仅就是赞美和支持了，还有谩骂、失望、恐吓、反鸡汤……
姜萍的母校，涟水中等专业学校的情况通报的最后写着这样一句话，令人心疼：
恳请广大公众对未成年人给予更多包容和爱护。
姜萍的确有错。
但或许错的更多的，其实是我们这些实在无聊的大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