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文学火得突如其来,但又并不意外。
陈旧的小镇背景、倔强和生命力并存的模特、愁怨压抑的氛围,共同构成了“县城文学”风格的摄影作品。
结合“走不出,看不破”的背景乐,每张照片都像贾樟柯风电影新作的随机一帧。
县城文学照片中的主角,通常看起来是被迫负茧的蝴蝶,青春和人生都注定被消磨在照片陈旧背景底色下,直至不再年轻。
“酗酒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弟妹,和破碎的她”
故事感,是县城文学系列照片的内核。
要忧伤,但坚定;要彷徨迷茫,但要期待远方;要做死气沉沉小镇中的唯一生命力。
而现实中的县城又是什么样?又有谁在走不出看不破?
县城文学,更像是一部关于记忆中的县城回忆录。
照片背景通常是落后和年久失修的小镇街道;
铺着老旧花色床单的简陋出租屋;
以及年头不小的理发店、杂货铺,透过照片,几乎能听到门店前大音响播放的“老鼠爱大米”和“爱情买卖”。
主体总是忧伤和美丽并存的年轻模特,标配是早就不流行的妆容和穿搭、黑发、泪眼、以及有个看起来像章宇的小镇男朋友。
摄影作品里的故事感,像小时候地方电视台上看的普法栏目剧;
像千禧年前后发生一场悬疑案的小镇,又像白日焰火里的取景地。
县城文学的设定,像赋予小镇年轻人的囚笼。
永远低落,永远不知所措。
县城文学的主体人物总是悲伤和失意的。
同背景乐中“走不出看不破”相比,县城文学的底层逻辑,更偏向看得破,但走不出。
与此同时,这股风潮所带来的县城生活隐喻,通常是“逃离”“落魄”“爱而不得”。
县城文学被当下的互联网记录在照片上,穿在身上,也写在脸上。
不同摄影不同照片和不同模特,都有不同源于照片背景故事的设定;
看客可以从中确定的是那个“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和小镇,和看起来无法挣脱命运枷锁的小镇青年,人均有即将或正在枯萎的年轻灵魂。
在县城文学席卷互联网的初期,大众开始被唤醒一部分记忆中的生活,也被摄影作品背后的故事感所打动。
不少人都能在县城文学的照片和视频中捕捉到自己的影子;
和无论当下身处哪个城市的年轻人,都能感受到那种“走不出又留不下”的情感投射。
与之相对的,是另一批对“县城文学”反感的年轻人。
似乎照片和视频中的故事感讲来讲去,唯独不像现在的县城。
县城文学距离当下真实的县城生活有多远,反感县城文学的声音就有多明显。
县城,一片原本界于乡村和城市之间的地带,在经历过一场互联网爆火后,为什么突然塞满了“失落的年轻人”?
“我家就在县城,挺发达的,城市里有的这里都有,也一点不压抑,和照片上一点不一样。”
“不像县城年轻人,更像大小姐在城里过腻了到县城换心情。”
“县城文学成一线颜值网红的时尚单品了…”
在县城文学爆火同时,涌现的大批同质化摄影作品,开始让不少真正的县城青年感到不适。
在网络中指导“如何拍出县城文学的大片”的教程中,有的摄影师会特意教模特如何“扮土”,需要先在农贸市场上选购一身远离大众审美、甚至略带土气的穿搭。
碎花、蒲扇、低马尾,买真·县城居民摊位的水果营造生活感,借用县城居民的门框,再尝试拍出模特眼里的惆怅。
那种“要拍出她透过老旧居民楼对远方的期望”“飞扬发丝是她对未来的乐观”的氛围感;
对小镇青年而言:
我的日常生活,咋就成了别人的破碎感大片?
一切落在真实生活在这里、或是从县城走出的年轻人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出片”而刻意蒙上了一层悲情色彩。
县城青年的具体生活,被浓缩成了一次次“县城文学|超出片!超有电影感!”的笔记。
于是才有人觉得:“他们既不懂县城,也不尊重县城。”
网络上擅长营造故事感、氛围感的照片中,县城被塑造成一个令人悲伤的遗忘角落。
所以在有关县城文学的争论中,“现在的县城才不这样”是呼声最高的反辩方。
事实上,这场争论也不全然关乎家乡发展的快与慢,和“县城文学”有没有将县城真正还原。
大家真正反感的,是被凝视和刻板化的县城生活。
有人说:
“我们县城生活也挺鲜活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沉闷。”
“我们是生活在县城里,不是被卖进大山里。”
“不是所有在县城的年轻人都要留下一公升眼泪,小镇青年幸福指数也很高。”
也有人说:
“我们这边的县城真就这样”
“我就在县城生活,就是不甘心又出不去。”
县城究竟什么样儿?从来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中国有1464个县、117个自治县、374个县级市、852个市辖区。在不同区域不同环境不同发展速度的县城中,有无数拿着各自人生剧本的小镇青年。
县城的生活多种多样,但总归不像“县城文学”里那样。
家乡并非是模糊不清的,县城也并非全是沉闷愁苦逃离,生活只是生活,更没有所谓的文学模版。
对“县城文学”的反感,只是想要撕掉互联网的标签化凝视。
县城系列的成功,也脱离不开“走不出看不破”背景乐的相辅相成。
毛不易的《一程山路》给予了看客更多的故事感和想象空间。
作为一个本身从齐齐哈尔县城中走出的年轻人;
他对县城文学本身的理解和创作,都要更为质朴深刻。
更懂从县城一路走出的曲折和坎坷。
有多人注意到,紧跟在“走不出看不破”之后的就是“潺潺流水终于穿过了群山一座座”。
在为当下爆火的县城文学辩白中,有人解释“这个系列是20年前的县城,大家拍这些是为了追溯过去,而不是说现在的县城就是这样。”
怀旧、期盼、面对未来的局促,这些同样是“县城文学”类目下的热门标签。
但当县城文学变成网络热点后,的确变得片面化,刻板化。
不同人有自己眼中的县城。
有人觉得县城是对自己千禧年时代童年的一次回望;
有人觉得县城家乡是永远最宁静的地方;
有人幼年站在县城的一条街上,感觉自己看到最广阔最热闹的世界;
有人印象中县城里只有倒闭的煤厂和中午就喝醉的父亲。
华北浪革的《县城》中高呼“没有县城万万不能”;
近期爆火的河南说唱之神在《工厂》中提到“我没有热爱这里,我只是出生在这个地方”。
每个个体,都对县城有着不同的解读。
这片介于“县”与“城”之间的广袤土地,滋养了无数年轻人,也接着一次网络热潮,打开了不少年轻人有关回忆的阀门。
在探究“县城文学”究竟是什么的过程中,我们只知道,不是凝视,不是“出片”,不是个体有关喜怒哀乐片面的回忆。
是走得出,也能回得去的故乡;
看不破,和看得破两可的生活。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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