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阿燃。
距离《乐夏》第一季已经过去了近四年,想必大家的心中仍然还留存着独属于自己的、久久无法忘怀的旋律。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独一无二的冠军歌曲,而令我个人印象最深的则是第六期刺猬乐队所演奏的《白日梦蓝》。
私以为,这首歌最美好的两个时刻,一个便是在乐夏被大提琴“回锅”,重新焕发生命力之时。
而另一个,则是十几年前许多观众第一次在2011年上映的电影《草莓百分百》听到它的那一刻。
那时刺猬乐队尚不曾经历团队间的冲突与紧张,子健和石璐还处于热恋期,爱情像是一片既明快又晴朗的蓝海。
而他们的青春气质也因此被一个独具慧眼的非科班导演捕捉。
我说的这个人,许多人兴许并不认得,但爱看纪录片的朋友一定听过《待业青年》的大名。
他就是这部独立电影的导演,张内咸。
为什么说《待业青年》是部很牛的纪录片?
这部2010年的电影现在再去看,都可以令许多青年人感觉这简直是在演绎自己的人生。
有梦想的文青们不由得纷纷感慨:
靠,十几年前,世界上竟有另一群“我”在经历相似的悲欢苦乐。
可能因为不是科班出身,张内咸路子很野。
他不满足北电他们逮着一类人薅到死的纪录片拍法。
甭管你是爱玩摇滚的,还是爱跳舞的、爱画画的、爱运动的、爱打游戏的,有理想的,没理想的,《待业青年》都能给你提一嘴。
张内咸只是用镜头忠诚地记录这些迷茫的年轻人。
因此他也在后来的采访中承认,《待业青年》在某种程度上并不属于一部电影。
而《草莓百分百》才是他迈入影视行业的第一步。
在《待业青年》后的下一年,他不再满足于做“单纯”的纪录片。
张内咸把自己对于青春的一些想法包裹在日漫《草莓百分百》的改编故事下,一部青涩幼稚的独立电影应运而生。
几个演员都是没学过专业表演的小屁孩,他们的演技夸张生硬。
拍摄设备也令人扼腕,一台DV走天下。
张内咸在后来关于《五脊六兽》的采访中诚恳地讲,他的所有设备都是租来的,一般租的好坏,要看当时的资金状况。
理所当然的,《草莓百分百》算不上一部优秀的电影。
单看前五十分钟,甚至算得上烂片。
故事充斥着意淫、基情、下流的黄色段子,是一场关于青春与白日梦的致敬。
女演员们做作的口癖,男主演和朋友不分时宜的亢奋,内裤走光、流浪猫转世、后宫套路,都来自当时流行日漫的原汁原味。
但他灵魂深处的一些东西也在这些过时的流行文化中闪光。
时代在变迁,曾经的时尚变得陈旧,张内咸骨子里天真与倔强的内核却不曾过期。
当一干演员终于步上大巴,往梦想的大路上走,他们开始满马路揪着一群人问他们关于“青春”的意义。
进度条过半,而此时,这部片子却好像才刚刚开始。
十几张现如今大名鼎鼎的脸在镜头里依次串了个场:
痛仰乐队的高虎、新裤子乐队的庞宽、扭机的老道、后海大鲨鱼的小武、CMCB的王晓鸥、逃跑计划的毛川、刺猬乐队、反光镜、指人儿……
被问到什么是青春,他们面对着镜头神色各异,不过基本都笑着。
高虎对着镜头高歌着愿爱无忧。
沈黎晖则有些无奈,他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像审犯人。他们这类人,通常都藏着点儿自己的小心事,故作地留下几分神秘。
也有特别真诚的,比如说庞宽,镜头一晃过来,他立刻扯着嗓门:“早恋呗!”
而对于刺猬乐队而言,青春就是子健曾为石璐顺来的石头坠儿。
坐在镜头前的两个人虽无互动,但是举手投足可见亲昵。
老狼把这个问题想得很深。
他认为青春包含了一种荷尔蒙,包含了一种反叛,包含了一种力量,包含了那种破坏欲。
用词文绉绉的,难得地忧伤文艺。
而老道顶着一张硬汉的脸,说的话却挺天真。
他先说自己是双鱼座的,再继续问下去他要哭了。
插科打诨半天,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最后用挺娇柔的语气感慨,说:“青春就是你到我这个岁数再也回不来的感觉。”
罗永浩则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吊打他们。
他用一种很熟稔的态度,讲述起他上学那阵很渴望知识,但钱包里没钱,所以就和几个哥们把一家书店给抢了。
文章是个真爷们。
被问到最疯狂的事时,他讲了初中的一段过往。
当年班里有个女生给他递情书,被老师抓了,当堂就要念出来,他冲上去把那情书一把塞进嘴里。
被采访的春树却不认可“疯狂”这种概念。
她说,我们谁都没有死在十七岁,我觉得谁都没有资格说疯狂。
夏雨把即将跑偏的情绪一把拽回,评价青春就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而这些都被张内咸的镜头忠实地捕捉。
他一言不发,是这场青春盛宴的局外人,却参与其中,用脚本瓜分情绪。
当采访告一段落,片中几个年轻演员乘上了回程的大巴,镜头转为阴郁的黑白之色。
张内咸为这场混乱的、嘻嘻哈哈的闹剧涂抹上接近冷酷的真实。
豆瓣上不少人觉得这片太幼稚了,矫情,一群不愿意顺应社会的失败者在臭水沟里叽叽歪歪。
不得不说,年轻人总是迷茫着的。
可是80年代的迷茫和我们现在的迷茫好像并不相同。
那个时代,选择过于繁杂,年轻人被推动着行走,迷茫而兴奋,却发现那些快乐是不属于自己的过眼云烟。
但现如今的迷茫是一种疲惫的痛苦。
因此许多人现在再去看,只觉得片子的痛苦都是做作的,即使那记录的也是血淋淋的现实。
只讲事实不摆态度是油滑的,不真诚。
可是掏心窝子拍电影,人又容易变成傻叉,被观众围起来嘲笑戏谑。
做电影难啊,做人更难。
张内咸被人骂了,依然面不改色地拍。
《草莓百分百》、《那些五脊六兽的日子》、《阿里黑帮》、《我们的传奇》,一部比一部更“傻叉”,却还在持续地产出着。
老大不小了,他居然还在追赶潮流,拍出一部又一部天真的幼稚电影。
而“青春”则像是一个固有成分,流动在他镜头的语言之下。
他所塑造的年轻人总是生动的,无论苦难还是欢喜,都真切入骨。
也许只有已然逝去自己的青春年少,张内咸才能用心中憋着的这一口对于现实的气,拍出这些具有浪漫色彩的作品。
青春昏睡着大梦不醒,等意识到这种东西的存在,开始追问,我们早已在不知不觉逝去了自己的青春岁月。
当年《待业青年》刚刚爆火,《在别处》杂志找到了正因为有点小名气而沾沾自喜的张内咸,邀请他来专访。
正好他为了宣传自己的新作《草莓百分百》,两边一拍即合,一场牛头不对马嘴的报道也就此诞生。
一上来,杂志社选了个比较能挖掘出深意的问题。
他们问他,为什么叫内咸这样一个有些古怪的名字?
杂志社不但为这个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提供了好的方向,还在设问里给他提供了标准答案。
张内咸只要顺着他们的话,承认自己的艺名来源于鲁迅的《呐喊》:
“口”字旁一去,变成了“内咸”。作品也是在表达一种无声的呼唤。
整个人的深度与格调一下子就能立住。
但他偏不。
张内咸只很戏谑地回应,内咸这个名字纯粹是因为小时候口重。
小时候,他经常一边看电视一边把咸菜当零食,就着白开水往下咽,觉得自己体内有很多盐分,所以给自己起了“内咸”的艺名。
这答案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但张内咸确实不吝啬在公共平台展现自己的“咸湿”。
据他本人亲口承认,自己的感情生活非常多姿多彩。
今天泡泡这个妹子,明天撩撩那个妞,《草莓百分百》这部咸湿的电影也来源于自己和四个女生同时交往的真实经历。
在电影里展现自己的恶趣味还不够,他经常语出暴言。
别人问他的伪纪录片形式是不是在向贾樟柯致敬,他狂妄道,这样拍只是为了节省成本。
杂志社只好继续问他,两版预告为什么看上去这么不同,是不是其中一版在向某些日本经典作品致敬。
张内咸这一次非常诚恳,说是,因为他一直想拍一部AV,他从四年级就开始看毛片了。
他始终喜欢搞怪。
电影成功后,张内咸为了恶搞彭浩翔,特意弄了一个专栏,名为《知心大湿姐勇斗懵懂少年》。
他在里面扮演为人解惑的“大湿姐”,等到越来越多认真的读者跑来留言后,他反倒是玩腻了拍拍屁股跑路。
张内咸放荡不羁的气质很有可能来源于他自己也不成功的上学体验。
别看他现在是中国传媒编辑出版专业的毕业生,可是他最开始也仅仅在北航的锅炉系,做一个昏天黑地的理科生。
作为一个纯纯粹粹的非科班出身,张内咸曾直率地说,自学是一件苦差事。
他面对的不仅是理论知识的待补全,还有就是一种孤立无援的创作环境。
他没知识、没资金、没人脉,一无所有,有的仅仅是关乎梦想的满腔热爱。
可能正因如此,他才拍得出格外勇敢的电影。
没有“主义”傍身,张内咸创作时也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空话,他讨厌高高在上的“思想”,认为这还不如一部毛片值钱。
《草莓百分百》刚出来时,这部靠一台 DV 走天下的片子被许多电影公司承认有点意思,但当真的谈及资金与一些“大”项目,资本便敬谢不敏了。
因此拍摄《那些五脊六兽的日子》时,张内咸还是没能摆脱贫穷潦倒。
终于碰上了个投资人,对方划定了交稿时间,张内咸便与原著小说作者如火如荼地准备起来。
由于投资人催的急,团队也是十分匆忙,终于搞定了剧本,在拍摄的一周前,投资人跑了。
张内咸与他的作者朋友被撂在旱地里,背叛无处不在,但生活还得照常继续。
于是两人贴了差不多二十来万,又一部贫穷而低廉的电影应运而生。
马頔才得以在这部《那些五脊六兽的日子》中扮演起男主角,在电影里拿着把假枪肆意而非、胡作非为,并在影史上贡献了自己宝贵的裸体。
不靠谱的事遇得多了,长期以往,张内咸没法不变成一个“技术流导演”。
比起所谓的深刻性,他更乐意别人称赞他的“技术”。
张内咸曾一口否定“作者型导演”的噱头,并对之有些不屑。
可能是因为辍过一年学,他在方方面面上都属于一个“坏学生”,碰见那些高深莫测的学院派就忍不住头疼。
比起酸得掉渣的那些流派,他反倒是愿意“庸俗”,承认自己骨子里是商业的。
然而幽默的却是真正的“商业”并不理会他。
他总梦想着整出点好莱坞的花活,也想做一部“史诗”电影。
然而,生活的现状却是他为了拍片,找微信列表里200个好友借钱,只有十人回复,其中九人都在委婉拒绝,只有一人答应。
张内咸始终是个游离在影视圈的在野党,拧巴地在影视圈里苟且着。
因此,他的作品才总是单刀直入地奔向主题,带有一种如饥似渴的野心,想要表达、叫嚣。
好在坏学生有坏学生的生存法则,既然不“拉帮结派”,他对于做个老流氓反倒乐得自在。
不被资本看中,他便“退而求其次”地给自己找补,再次当起了“学生”。
张内咸将导演生涯拉得很长,不仅仅只是钱的原因,他也愿意让自己的脚步放慢一点。
年近半百,他又一次做起了“待业青年”。
做电影带给张内咸最大的成就可能就是,他从一个从有文艺病的待业青年进化成了一个有导演之名的重度“文艺精神病患者”,锲而不舍地追着导演梦。
不过,你要是和这位流氓谈理想,“物质崇拜”的张内咸可能只会和你翻个白眼,而后埋头继续拍他充满咸湿味道的新片子。
你问他为什么做导演,张内咸会回答,为了钱,为了名,为了泡妹子,却唯独不会回答,为了梦想。
正如在《草莓百分百》中,张内咸记录了形形色色的人关于青春的看法,却唯独删掉了自己的那一段,把神秘戳破是件无聊的事。
《待业青年》已结束十余年,他的身上却还回响着年轻的叛逆旋律。
那个藏起戏谑的差生,正窝在那些乱七八糟却又吸引着他的器械里,等待着时机,伺机而动地准备再给观众迎头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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