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第34届华语金曲奖入围名单公布了。
关注入围乐团的朋友们,也许注意到了一个名字:生祥乐队。
似曾相识的名字,让我想起那首《面会菜》的旋律。
因为这首电影原声,正是出自台湾音乐人林生祥。
林生祥就是这支生祥乐队的主创。
同时,他也是台湾老牌本土乐团——交工乐队的灵魂人物。
他们2002年发行的传奇专辑《菊花夜行军》,堪称客语摇滚经典中的经典。
2002年,交工乐队凭专辑《菊花夜行军》获金曲奖。
21年后,生祥乐队凭专辑《江湖卡夫卡》获金曲奖提名。
不过对林生祥而言,奖项是他和他的团队、他的音乐上,最不值得一提的点缀。
对金曲奖而言,林生祥明显是一个符合标准的大师级音乐人。
作为世纪初的金曲奖常客,林生祥本人与乐团项目斩获的金曲奖,能累计八次之多。
最佳专辑、制作人、客语歌手,以及最佳乐团,林生祥手头的奖项是令其他音乐人望尘莫及的。
但在如此殊荣傍身的基础上,他在2007年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自金曲奖创立18年来,林生祥创立了金曲奖首次被拒的记录。
他把自己获得的最佳客语歌手、最佳客语专辑奖杯留在了台上。
林生祥的理由是,语言不该用来划分音乐,类型才应该被用来划分音乐。
面对自己这一次的获奖,他意识到了方言音乐被束之高阁的危机,表达了对客语音乐边缘化的焦虑。
然后他说:音乐应该超越族群的意义。
这句话一出,比任何音乐类奖项都振聋发聩。
所以今年生祥乐队的入围,对林生祥本人而言早已不新鲜。
因为音乐对他来说,不只是兴趣使然,也不止于金身和荣耀。
林生祥坦言,他的创作,只是在把周围发生的故事变成自己的音乐。
但他的表达冷峻、现实、锋利,足以铸一柄直击社会议题的利刃。
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初,台湾地区为解决水资源问题,开始斥资兴修水库。
因严重破坏环境,民众“反水库”的运动此起彼伏,林生祥的故乡高雄美浓镇便爆发了“反美浓水库运动”。
生于70年代的青年林生祥,和他直指社会议题的音乐之刃,就诞生在这场运动的浪潮中。
少年时期就熟悉各种类型的音乐,大学接触新民歌……
他和几位青年成立了交工乐队,决定用摇滚的形式创作客语歌曲。
交工乐队也因积极通过音乐发声,得以在反水库运动当中成长起来。
他们用音乐为自己赖以生存的村落和土地声援,专辑《菊花夜行军》应运而生。
林生祥还以这张专辑致敬了自己非常推崇的乡土作家莫言。
所以,这张真正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菊花夜行军》,才算得上民谣。
在这张近似音乐诗的专辑中,林生祥的曲加上钟永丰的词,构成了极其鲜明的特色。
如《县道184》的歌词,犀利地表达了城市化进程中农村的落寞:
“县道184 这时候,
像一尾水蛭,
趴附我们这个庄头,
越吸越肥、越吸越光鲜,
一庄子后生,
被它 吸光光。”
还有这首《风神125》,把农村年轻人离乡打拼的失落心态描述得淋漓尽致:
“捱骑着风神一二五,
接上县道一八四,
生仔摆、裕牯膦、阿丰牯,
捱麻倒归来也哟,
就系恁呐,
伯公伯公….. 捱麻倒归来也哟…”
整张专辑是民谣摇滚的基底,林生祥坚持客家话演唱,唱腔时而激愤时而悲凉。
他还加入了很多田间地头采样的细节,甚至叫来自己的母亲配口白。
单纯用“好不好听”做形容,对《菊花夜行军》而言是一种粗暴。
对客家人而言,交工的音乐就像亲人劝慰、像老友诉说,是家乡风物。
对异乡人而言,陌生的语言诚然带来距离感。
但歌词背后的故事,既是普遍忧虑也是现实寓言。
且听生祥乐队的《江湖卡夫卡》,这首去年的新歌运用爵士体裁,将原来直白的表达用象征手法延续了下来:
“江湖有岸
派系接管
上岸不上岸
派系不派系
身体卡卡
江湖卡夫卡
身体像虫,渐肿
变不出蝉”
歌词是钟永丰假借卡夫卡《变形记》对自己的调侃,却也是预言般触目的描写。
对乐迷而言,林生祥必然是真诚的,他的音乐也是入心的。
客语摇滚“新生代”九连真人也曾在访谈里表示,他们受到过很多经典客语音乐人的影响,其中就有林生祥和他的乐队。
主唱阿龙更在澎湃新闻的采访中透露,自己曾听着交工乐队的《风神125》落泪。
我想,林生祥热衷客语的表达,但并不甘愿做一个“代言人”。
因此,林生祥对音乐探索的触角,从客语摇滚的愤怒陈词,伸向了电影原声的沉默无言。
2017年金马奖影片《大佛普拉斯》的原声带,也是那首《面会菜》的出处。
每首都有强烈的宿命感,融合了民谣、爵士、日式演歌等曲风。
抛开电影,也是一张重量级的音乐专辑。
2019年《阳光普照》原声带与先前十分不同,月琴、吉他、提琴等弦乐器的运用十分鲜明。
整张专辑更多是在服务电影情节,宁静中带有强烈的叙事感。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张专辑中穿插着交工乐队《县道184》的旋律变奏。
到了2020年,《男人与他的海》原声带又发生了改变。
大量的键盘吉他,让整张原声带显得不太“林生祥”。
但了解《男人与他的海》后,我发现这与当年交工为反水库运动做出的努力不谋而合:
这是一部潜水者视角的海洋保护纪录片,如林生祥所言的“一部最美丽 、最动人的台湾海洋电影”。
就像回到了反水库的年代,彼时的土地之子这次换了海岛之子的身份,没变的是对家园持之以恒的热爱。
所以,林生祥于百忙之中依旧接下了这张原声带。
每首单曲中,他都在试图呈现一种具象的画面,如《鲸鱼之歌》的深远、《海豚之舞》的雀跃、《天光之前》的迷惘。
原来林生祥一直在坚守他当年的观念,比如乡土情结,比如对生存环境的思考,比如画面感。
即便他的音乐已经不再激愤,而是变得平和。
跳出金曲奖的褒扬,这份赤诚才是林生祥无论做什么类型音乐,都感人至深的原因。
话又说回来,金曲奖花落谁家还尚未揭晓。
那么如果这张《江湖卡夫卡》之后再次斩获金曲奖,对林生祥而言也是实至名归。
尽管,这次他可能还是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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