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马拉松。
今天跟大家聊一聊兰州。
一支兰州烟,一条黄河水。
黄河滔滔,哺育着歌声悠悠。
拎着一瓶黄河王啤酒,低苦艾唱着《兰州,兰州》:
兰州,总是在清晨出走。
兰州,夜晚温暖的醉酒。
兰州,淌不完的黄河水向东流。
兰州,路的尽头是海的入口。
1999年,土生土长的兰州人刘堃组建了“唇锈”乐队,于2003年更名“低苦艾”,被誉为中国民谣摇滚的开山乐队之一。
野孩子唱着《黄河谣》:
每一次醒来的时候,
想起了家想起了兰州。
想起路边槐花儿香,
想起我的好姑娘。
野孩子是小索和张佺在1995年成立的乐队,他们都来自兰州。
刘东明唱着《西北偏北》:
西北偏北,羊马很黑。
你饮酒落泪,西北偏北,把兰州喝醉。
把兰州喝醉,你居无定所。
姓马的母亲在喊你,我的回回,我的心肺。
张玮玮唱着《白银饭店》:
最温暖的那个晚上,
我们为你朝南而去。
可是你的暮色苍茫,
我们搁浅在白银饭店。
白银,这座距离兰州只有一小时车程的小城市,与兰州一脉相通。
后来,白银人张玮玮加入了野孩子。
我不禁好奇,为什么人们乐此不疲地歌唱着兰州?
我只身前往兰州,坐在黄河边点上了一支兰州,味道浓烈,像泥沙俱下的黄河水、像西北大漠的风刮过我的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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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跟这些民谣、摇滚一样,孤独、安静、低调,但是越琢磨,越有味道。
或许正是在地理位置上身处内陆,兰州给予了摇滚青年们一些纯洁的庇护。
因为他们,兰州渐渐进入了“摇滚重镇”的行列,冠以“中国摇滚乐的西雅图”的美名。
摇滚青年们用激情与荷尔蒙浇灌着兰州这座城市,他们唱歌跑调,但这阻碍不了他们时刻不停的嘶吼。
他们有用不完的力气,像疾蹄的骏马,像奔腾的河流,像怒吼的风沙。
他们用酒精和最简单的物质需求追逐着摇滚梦。
他们为这座西北偏北的工业城市,注入着源源不息的独特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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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兰州摇滚,便不得不提低苦艾乐队。
1999年,乐队的主唱刘堃还在念大学。
当时摇滚风正劲,兰州大学新闻系在读的刘堃拿起了吉他,组建了低苦艾的前身——“唇锈乐队”。
在刘堃的记忆中,上世纪90年代末,兰州的摇滚繁荣到几乎所有年轻人都在组乐队。
从兰州走出去的乐评人颜峻说:
有只知道喝着啤酒骂人的老朽,有新一代摇滚玩票者,有懒得排练的晚会主持人式的青春朋克,也有实验音乐和即兴音乐玩家。
他们跑到工人文化宫之类的国营剧院演出,乐手乐迷,还有凑热闹的家伙们一起从傍晚嗨到半夜。
好不容易挣了一点钱,演出结束后就去夜市吃宵夜,喝啤酒,畅谈理想,表达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非常乌托邦。
那会儿的刘堃还是少年,跟在这些留着长发的大哥哥背后,给他们拎琴、搬音箱,蹭饭,蹭演出。
他说:
“太酷了,比现在任何一个音乐节都好玩”。
2004年,为了追梦,乐队远走北京,并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音乐。
可是,北京并非想象中的那样,是摇滚乐的天堂。
他们没有自己各自的空间,四个人挤在两张钢丝床上。
回忆起那段北漂经历,刘堃说:
“因为缺乏空间,对于很多问题的思考,包括对乐队做音乐的思考,都是不健全的。”
北漂的日子低苦艾反而进入了创作的瓶颈期,非常迷茫:
“没有演出的时候大家就喝酒,喝得稀里哗啦。”
2005年起,后来的五年间,低苦艾决定出走,通过全国巡演来开拓眼界,磨砺乐队。
他们一边创作,一边自己买火车票在二十多个城市巡演。
那五年,他们见证了自己的成长,也见证了小众音乐、演出场地的成长。
2006年,浪潮退去,兰州的音乐氛围走到了极其低迷的阶段,乐队的演出机会很少。
低苦艾和酒吧老板商量,让乐队在下午开门前的时间排练。
尽管如此,低苦艾没有放松自己对音乐的严格要求。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自己。”
多年摇滚旅途的风雨并没有动摇这群西北大汉的吃苦精神和坚定信念。
2008年,他们在成都演出时认识了南京某李姓市民,当时他还在成都上班,卖电脑,留着大长发。
他们一起出去旅行,在一起聊音乐,一起喝酒,成了好朋友。
后来,跟万晓利一样,在南京李市民的歌曲《定西》中的歌词,“我也不会给你刘堃的电话号码”,现已经成了网络段子。
值得一提的是,2019年,在兰州草莓音乐节,刘堃唱《红与黑》之前在台上说:
“把它献给我的朋友,他住在热河路。”
2011年,走过千山万水之后,低苦艾为自己的家乡写下了一首《兰州 兰州》:
歌曲的开始是兰州人日常生活的声音采样,坚实的脚步踏在道路上,随着呼吸,嘴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
进场时缓慢撩拨着电吉他,行人随着吉他声行至近处,将故事娓娓道来,紧接着悠扬的布鲁斯口琴,奠定了歌曲民谣的基调。
“你走的时候没有带走美猴王的画像,说要把他留在花果山之上”:
壮志凌云的少年决定离开兰州,出门闯荡。背上包,丢掉自己所有的稚气,抛下曾经崇拜的美猴王画像,前往东部沿海的花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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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囊也只有空空的酒杯和游戏机,门外金沙般阳光它撒了一地”:
有人出走,有人留守。胸怀壮志的少年去了远方,留下了姑娘,留下了好友。
儿时便结伴游荡兰州的好友没有什么可以赠送给少年的,唯有一个不醉不归的夜晚和帮忙照顾少年家里人的承诺。
青春大好,前途一片灿烂,门外金沙般的阳光撒在少年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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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见风样的少年,格子衬衫一角扬起。从此寂寞了的白塔后山今夜悄悄落雨”:
可是在远方高楼大厦铸就的水泥森林里,少年迷失了方向,下班路上的西装沉重,少年低下头行走在路上,微风再吹不起他的鬓角和衣裳。
某个压抑已久的寂寞夜晚,少年独自在异乡,抱着酒瓶回忆起故乡的白塔山,难以和家人相聚,无法和好友把酒言欢,内心的狂风暴雨,在拥挤的房间中悄悄落下。
“为东去的黄河水打上了刹那的涟漪,千里之外的高楼上你彻夜未眠”:
思念没有声音,落在了白塔后山无人照看的山林里。
回忆泛起涟漪,是兰州清晨的牛肉面,是夜晚温暖的醉酒,是滔滔不绝向东流的黄河水。
即使明天依旧要拧紧螺丝上班,但今夜的少年躺在高楼里,彻夜难眠。
他猛灌下一口啤酒,酒水打湿了胸口。抽出一支兰州深吸一口,孤独的房间里,他听见了烟卷燃烧的声响。
灯泡下烟雾弥漫,闭上眼一遍又一遍地低吟着:
“兰州喂……兰州噢……”
直至酒瓶干涸,烟卷燃尽,少年露出微笑:
“嘿,兰州到喽。”
歌曲以兰州方言结束,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幅兰州苍蝇面馆和车站脚夫的生活场景:
低苦艾的歌声中藏着浓浓的乡愁,如同秋天环卫工人扫帚下的落叶。
自带阴影的吉他,缓慢厚重的鼓点,抑郁的声音,张口就把人拉近了回忆的漩涡。
我不是兰州人,我的家乡与兰州隔着大半个中国。但每当思念起家乡,听低苦艾低吟着《兰州兰州》,都难免鼻头一酸。
唱的是兰州这一座城市,但每个人都会想到自己的故乡。
想着家乡的草木和街道;想着儿时伙伴生下的大胖小子长成了什么样子;想着家里年迈的老父母。
异乡的人啊,再坚强,回到家乡脱下了战甲,都是父母膝下长不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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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音乐连通了大地,连通了火车站,连通了异乡每一颗跳动的心。
刘堃说,兰州是一座出走的城市。
人们一面想着出走,一面又想着回头。
出门去全国转了一圈的低苦艾摸了摸脑袋,问自己:
兰州,又有什么不好呢?
2011年,他们踏遍千山万水写下的《兰州 兰州》掀起了中国当代青年由漂泊生活回归精神家园的浪潮。
歌曲中对“兰州”反复的呼唤,是对家乡的思念,是对命运的思索,是对生命成功的重新定义,是对精神世界的返途与回归。
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对于齐天大圣来说,与其做斗战胜佛,不如做花果山的美猴王。
刘堃说,啤酒和牛肉面,是兰州人的日常。
什么叫日常?日日都做,习以为常。
兰州人,对于生活的态度是两个字——讲究。
据统计,平均每2872个兰州人就拥有一家酒吧,密度排名全国TOP 1。
西北汉子有多能喝,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低苦艾在酒醉的迷狂状态下高歌着《苦艾酒》:
“骑父亲的白马,丢掉你童稚的悲伤,来喝这苦艾酒吧!
生活的大火,烧毁那些琐碎的白头发梢。”
宿醉之后的清醒从一碗牛肉面开始。
正是这种混不吝的西北气质,催生出了一个又一个齐天大圣,才会执着地把一碗牛肉面拉出十几种不同的粗细。
这样的执着,只为了满足口味的刁钻。
在其他事情上或许你可以跟性格豪爽的他们打个马虎眼,但关乎牛肉面,容不得半点含糊。
就爱就生活里“钻牛角尖”。
像低苦艾在《大圣》里唱的:
“若天上和人间一样滑稽,
我便回到花果山去,
插一杆旗独资悠闲。”
每天清晨,上百万的兰州人都奔着这一碗面而去。
在街边装修简陋的面馆中,油渍的煮面大锅蒸腾着雾气,戴着小白帽的少年忙个不停。
嗷嗷待哺的可能是学生、民工、小贩,也可能是白领、大学教授、领导干部。
他们不约而同地坐在被牛油浸润多年的桌子旁,捧着一个大瓷碗,把牛肉面像瀑布一样倒入胃中。
在兰州,几步就有一家牛肉面馆,味道各有千秋,每个人都有自己钟爱的店。
吾穆勒蓬灰牛肉面和黄河啤酒厂门口的磨沟沿牛肉面是刘堃的最爱,每周都得报道三四回,不然打发不了肚子里的蛔虫。
正是这一碗碗治愈人心的牛肉面,让低苦艾一次又一次放心地在深夜酒醉。
口碑最好的店面极有可能藏在不起眼的旮旯角,面随汤走,每天下午两点左右铁定关门。
因为老板要去黄河边晒太阳听戏。几曲兰州鼓子,荡气又回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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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兰州,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
比如,全国各地数不清的“兰州正宗牛肉拉面馆”其实不正宗。
大都是他们的邻居青海化隆人开的。
注意,到了兰州,随便走进一家面馆都只有牛肉面,没有拉面。
千万不要对着掌柜的来一句:
来一碗牛肉拉面。
那样叫来的只有老板与全场食客鄙夷的眼神。
正确的说法低苦艾已经教给你:
“二细,辣子多些。”(《兰州 兰州》歌词最后一句)
兰州,中国唯一一座黄河穿城而过的省会城市,地处中国版图的几何中心。
兰州自古就是一个驿站,不断地被经过,不断地被书写:
以兰州为起点,渡过黄河向西是河西走廊,也就是丝绸之路。
兰州人的祖先行走于戈壁,点滴绿洲与黄土高原之间,无一不是侠客。
如同低苦艾在《克里斯多夫的杀手梦》中唱的:
这条路,汉朝班超、霍去病走过,张骞走过;唐朝玄奘走过;元朝成吉思汗走过;明朝李自成走过;清朝左宗棠走过。
每个人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风沙,在这里汇集。
他们被混杂的力量裹挟到这里,赋予了这个城市与众不同的血液。
霍去病西征,金戈铁马踏过五泉山。
玄奘坐羊皮筏取经,在白马浪化险为夷。
李自成兵败,跑到古青城归隐。
成吉思汗征服世界,在兴隆指点江山。
左宗棠从兰州西进收复新疆,栽下了左公柳……
在历史的风沙下,汉、回、藏、满等多个民族都在兰州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一碗牛肉面中,有回族的厨艺,藏族的牛肉,还有汉族跋山涉水带回来的香菜与蒜苗。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的支边热潮和西部油田、稀有金属矿藏的大规模开发中,一批批年轻的知识分子沿着兰新铁路被一列列闷罐车运抵到这里。
他们怀着建设祖国大西北理想,闯进荒凉的戈壁滩。
我们的父辈,用理想的铁锹,把西北偏北的兰州挖得灯火通明。
混杂着的南腔北调逐渐形成了一种异常模糊的“京兰腔”。
语言是有记忆的,它将这两代异乡人的汗水刻在了发音里,流淌在后代的血液中。
如今,挥洒尽汗水的他们都已经是老兰州了。
如同低苦艾在《命若琴弦》中唱的:
悲喜交集,相聚又离散的建设者们如同千百年前的侠客。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选择了向死而生,将风沙与黄土注入血液,在这脚步匆匆的土地上种出花来。
思乡,思乡,出走的祖先们把他乡思成故乡。
或许令你意外的是,玫瑰是兰州的市花。
兰州城里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室内盆景园。
在人人都追逐着大时代的今天,低苦艾用玫瑰和美酒歌唱着小时代的惬意,小城夜晚游走的午夜歌手,对披星戴月的旅人总是面带微笑:
任外面黄沙漫天,人们坐在温室里,赏花看树,喝着三泡台。
兰州出产玫瑰的地方叫苦水。苦水在兰州方言里意思是“眼中的瞳仁”。
黄土沉重的高原上,最明亮的大概就是姑娘的眼睛。
古往今来的丝绸路,筑就了代代金城。
铁桥下是穿城的黄河,河上漂过的羊皮筏和节节火车带来风沙味的京兰腔,背包客口中的荒凉,在漂泊中化为了玫瑰花。
每年春天在兰州的大街小巷总会遇见卖花人。
在卷起的黄沙之中,老爷爷也会为老奶奶带一束花回家。
于是,粗粝的指甲缝中,便多了几分浪漫和诗意的生活质感。
在大陆深处,金城兰州的生活被花香,酒香,面香包围,治愈。
外表彪悍的西北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知足常乐,是他们生活的秘密。
地处中国几何中心的兰州,意味着到哪都不远,到哪都不近。
对于大陆深处的土地来说,兰州是繁华的内地。
而对于很多东部的人来说,兰州大概就是黄沙满天,骑着骆驼的西域。
他像一个充满野心的少年,不甘心于西安的大唐雄风,不满足于在西北鹤立鸡群。
年轻人们正在离开这座城市,背起行囊钻进北上广,钻进灯红酒绿的东部沿海。
留在家的是什么呢?是纪念碑、是关于乡愁的记忆。
关于青春时出走北京的经历,刘堃这样描述到:
“2004年乐队去北京的时候是想去寻找低苦艾自己的态度和做音乐的理念,结果在北京没有找到,反而在自己身上找到了。
回到兰州之后才发现乐队的独特性,是我们自身就有的,是兰州赋予我们的。
出走北京的那几年其实是帮助我们回归,这个过程是必须要走的。”
或许每一个在外的游子都是这样,在故乡找他乡,在他乡找故乡。
张佺和小索1995年成立了野孩子乐队,2001年从兰州老家来到北京创立了“河”酒吧。
千禧年左右,即使在北京,能供独立音乐演出的场地也非常少。
“河”酒吧成为了当时北京地下音乐的“接头圣地”,是中国早期Livehouse的雏形。
有人说“河”酒吧就是中国当代民谣的“母亲河”。
在新世纪刚来临的那几年,渴望成功带来的压力与欲望还不至于让人喘不过气。
日子过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享受音乐,享受啤酒,享受爱才是每天生活的主题。
直至2003年,三里屯房租飞涨,“河”酒吧转让给了生意人。
转眼二十年过去,我们追逐的物质需求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我们的生活真的更加幸福了吗?
比起那间小小的河酒吧,现在装得下万人的音乐现场更令人动容吗?
我们需要努力,但我们更要明白努力的意义和努力的方向是什么。
无论是走出去,还是留下来,其实都是找寻自己的过程。
数十万的兰州人远走他乡,最终又像候鸟一样飞回来,啤酒,烧烤摊,牛肉面和盆景园才是他们的归宿。
所谓功成名就,比不过早上起来喋一碗牛大(牛肉面)再上班,喔野,攒劲。
刘堃每每谈起兰州,眼神中都充满了思念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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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在兰州花儿剧场的一次表演中,刘堃说:
“无论你身在何处,无论你腰缠万贯或者衣衫褴褛,兰州,永远是你的家,永远是你无法忘却的城市。”
台下人群躁动,像极了奔向大海的黄河湍流。
调子一起,你就知道,这是兰州。
兰州赋予万千游子的,是出走时的勇气与决心,是回归时的从容与坦然。
人间走一遭,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我还是美猴王,我还要回我的花果山。
做自己山中的大王,做黄河边的野孩子——混不吝,不畏强权,不恋财权,嬉笑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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