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犀牛。
去年我读过一本长篇小说叫《耶路撒冷》,作者是70后作家徐则臣。
这是一本聚焦于70后命运的小说,曾在2014年获得老舍文学奖。
《耶路撒冷》中有一个叫“铜钱”的人物,他是个傻子,整天在铁路附近徘徊,嚷嚷着:“我要到世界去。”
铜钱是书中最不起眼、最边缘的角色,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因为,连傻子都知道要到世界去。
这个角色让我想起了电影《大三儿》,三儿在别人眼中也是一个毫不起眼的边缘人物。
基因缺陷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左右,在别人的眼中是个可怜人,因为命运如此,他注定比他人更艰难得活下来。
可三儿却不安天命,他心中有更辽阔,更大的世界。
整个电影正是围绕他心中的世界一点点展开,最终他踏上了西藏的旅程,远赴信念中的世界。
了解三儿的故事后,我陷入思考。
小人物该如何爱?如何活?
他们可能卑微地活着,生若蝼蚁,命如野草。
可灵魂却如此洁净。
最早留意这部电影是因为朴树。
三年前,朴树重新录制《空帆船》,为的是宣传电影《大三儿》。
当年朴树看完电影后,主动找到导演,要求为这部电影做些什么,这才有了电影版的《空帆船》。
他在微博写道:
“站直了活下来,朴实一点,不穿金戴银不骗人。”
朴师傅提出疑问:“在这个社会,为什么那么难?”
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中,有太多的人用力活着。
大三儿也是一样。
大三儿真名叶云,患有侏儒症,生活在内蒙古的小县城,在家排行老三,所以身边的人都喊他三儿。
电影《大三儿》上映那年,他46岁,单身,无儿无女。
喜欢抽烟,说起话来倍儿精神。
三儿有两个哥哥,相继死于车祸。
后来母亲也死了。
这个家里只剩他和八十好几的老父亲相依为命。
由于从小患病,身体短小,是别人口中的”残疾人”,再加上至今没有娶老婆。
纵使四十好几了,依旧是父亲的心病。
一大把年纪的父亲,担心哪天自己撒腿一走后,小儿子无依无靠,没法好好活下去。
用外人的话说就是“命苦”。
命运如此,无论大富大贵,连找一份工作都成了奢侈。
辗转多年,只有一家铜厂愿意给他提供个扫地的活儿。
一个月一千来块,生活是拮据了点,好歹勉强能吃饱穿暖。
转眼四十好几,三儿还是在小县城的工厂里,拿着跟他身高差不多的拖把,在楼道来来回回摩擦。
从走廊的一头到另一头,重复着同样的生活。
他这一生似乎就这样了,被生活钉死,似乎没有别的可能。
只能艰难、卑微地活下去。
可能怎么办呢?
要么熬、要么死、要么拼。
大三儿,选择拼一拼。
他有伟大的梦想,有尚未奔赴的远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神圣的西藏,走到布达拉宫跟前,爬到珠穆朗玛峰,看一眼静谧的星空。
走出去看看大千世界,对于普通人来说,无非就是金钱成本和时间问题。
但是对于大三儿来说,这是要命的代价。
首先他要解决经费问题,去一趟西藏对于一个每个月收入只有千把的小镇居民来说,还是略显吃力。
其次是身体因素,由于患病他的心肺功能比别人要差很多。
所以当他提出想去西藏时,父亲坚决反对,约好一起去的哥们也再三劝导让他放弃这个念头。
西藏,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旅行。
对于大三儿,是一次革命,道路且长,路途艰辛。
最终他写下了遗书,瞒过父亲,执意走向远方。
他只是比大多数活得用力点,可是他的灵魂不简单!
小人物如何爱?如何活?
我从大三儿身上得出的答案,是“体面。”
这份体面里,有一份乐观、一片纯洁、一丝执着和不卑不亢。
大三儿是个小人物,对他来说仅仅是“活着”就已经很吃力。
他渴望爱,也渴望财富,关心海内外大事,心系远方。
也许只是幻想,但那又怎样?
用他自己的话说: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敢想才有可能。
首当其冲是发财梦,三儿经常买彩票,想着某一天能中5百万,瞬间脱贫。
中了大奖先买几间商业门市房,然后拿一点投资,最后留一些奢侈一回。
倍儿爽!
可现实呢?
他会因为一块钱和三轮车师傅争执,当对方反驳说生活不容易的时候,他也伤感地坦言:
“是,我也不容易啊,我这活着。”
说完还不忘继续砍价:“四块!“
他也渴望爱。
和厂里的工友闲聊打趣间, 他说自己有去医院做检查,看看身体结构是否健康,能否正常生育。
他要的爱情,简单平淡。
黄昏一起携手看夕阳,饭后一起遛弯散步,哪怕日子过得比较清淡。
但是爱情,对于他是真真切切地奢侈品。
“爱情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大三儿比谁都懂得这句话背后的无奈。
你看,他活得多不容易。
活得的意义不止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如何在不堪的生活里寻找一份体面。
这是大三儿打动我们的地方。
电影中有一个片段我印象深刻。
来到珠峰大本营,大三儿第一件事是想着给厂里好友“朱朱”,寄一张明信片。
珠峰邮局,三儿很吃力才够到桌台。
工作人员很心疼他,一再表示不收钱,但是他还是坚持给了。
“我有明信片表达心意,不能让你垫钱。”
他缺钱吗?
缺!
来这一趟,靠他那点工资根本不够,手里的票子一大半都是问人借的。
在布达拉宫给亲朋好友们买纪念品时,他一个劲跟人家砍价。
但一码归一码,该给人家的钱,他一分不会少。
在珠峰大本营里,导演问他:
“人家都说来净化心灵,你净化了吗?”
“我啊,我心灵不纯洁吗?我今天想这个问题,我挺纯洁的了,不用,稍微净化净化。”
当剧组问他凭啥说自己心灵纯洁时,他的回答干脆直接:
“我不祸害人!”
他想好好活着,不祸害人。
我们为什么而活?
大多数人从未深层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当初导演决定拍这部电影,正是因为大三儿的一番话,他才对生活有了新认识。
导演佟晟嘉和三儿自幼相识,据他所说,《大三儿》这部纪录片起源于一个大三儿的提问。
佟导这些年一直北京生活,有一年回乡见到大三儿,被他一个问题问懵了。
“北京这个行业消失了你要怎样生活。”
导演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对三儿的提问表示出一丝不屑。
他的骨子闪过这么一丝念头,即使只有一秒,他觉得大三儿不过是个浅薄之人,怎会了解北京的世界。
但是很快他明白,三儿的思想并非“普通人”,对于他,对于这个世界,他有更深刻的思考。
回北京之后,导演决定以三儿为主角,将这个故事记录下来。
历时四年,《大三儿》问世。
电影中,大三儿提到一件很辛酸的事情。
到达西藏后,那儿的乡亲们给他献上哈达,如此微小的事情,他却倍感幸福。
因为他生活四十年的蒙古也有献哈达的习俗,但是从来没有人给他哈达。
这么多年,别人对他的歧视,他都清楚。
当年看完这部电影,我曾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我们有资格歧视大三儿吗?
没有。
那么,我们有资格同情大三儿吗?
不,我们没有资格。
他不需要我们同情,因为我们的灵魂甚至都没有他洁净。
从珠峰回来,在他工厂门口停留了几分钟。
面对镜头竖起中指。
他常常对人说,”这是国际手势。“
镜头前,他大喊道:
”别看它小,但也标准。“
他要对生活竖中指,对那些歧视他的人竖中指,对不堪的命运竖中指。
电影尾声,三儿说的这段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你说要认命。“
”啥叫命啊?“
”我这个人不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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