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查斯特,那个一直坚定地站在舞台上怒吼的男人,那个坚强地承受着生命苦难的男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离开了我们。
七八年前,因为玩游戏,我第一次听到了林肯公园的《Numb》。查斯特竭嘶底里的怒吼,就像凶猛的柴油发动机从沉睡中醒来,发出嘶嚎,唤醒心底的冲动和野性。还有另外一首著名的作品《In the end》,大麦富有情绪冲击力的说唱结合查斯特高亢通透的嗓音,让这首歌顷刻间点燃全世界的网络。在歌声里汹涌的愤怒就像流淌在发动机里的柴油,将力量传到每个人的心里。
无需言说,查斯特面对生活折磨的不屈与坚强,就在每个青少年的灵魂里肆意生长。
每个少年都会面对这个世界的压迫,也许是被群体孤立、嘲笑,也许是被无情的现实狠狠打击。在我们尚未足够坚强时,所有不快、失落、生活的不公与苦涩,全都被我们放在心里,背在身上。无处宣泄,就这么硬生生地撑着。
就像每一个男孩面对窘境,拼命咬牙忍住泪水。
也只有在听到查斯特怒吼时,在接踵而至的音符破坏下,这些痛苦的负担才会消失,情绪的炸弹,在副歌来临的瞬间爆炸,迅速释放出无以伦比的畅快。
那一刻的轻松与解脱,难以言喻。
之后的林肯公园,因为电影变形金刚系列而更加声名鹊起,一部又一部的上映,也让世界上更多的年轻人记住了他们,记住了《What I’ve done》以及《New Divide》。而这时的林肯公园已经不只是一支硬核摇滚乐队,他们开始尝试更多元的可能性。在大麦充满人文关怀的精神指引下,他们创作出了其他更加丰富、更加具有生命力的作品。
比如《Leave Out All The Rest》、《Iridescent》与《Shadow Of The Day》。
时至今日,这些温和的音乐仍然静静地躺在我的手机里。偶尔随机播放到它们时,我会突然一愣,随后在汹涌而来的回忆里独自品味,摩挲每一个熟悉的音符。回顾过去,在悔恨与遗憾中重新振作的释然,这是《Leave Out All The Rest》。在痛苦和悲伤中站起,在余烬中燃起希望的火苗,这是《Iridescent》。表达反战精神,憧憬和平与友爱,唱出人们心中凝聚的呼唤,这是《Shadow Of The Day》。
生命不是只有狂躁与凶狠的面孔,更多时候,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平和的,渴望爱与稳定。就像音乐之外的查斯特,也会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他的妻儿。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了,有了更多的选择和喜好。我们中的一部分人,开始追溯更经典的摇滚;一部分人,转而投奔温柔民谣的怀抱;一部分人,更加关注国内独立音乐的发展。岁月的流逝让我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渐行渐远,直至背影模糊。
我们失去了年轻气盛的锋锐,变得温吞而宽厚,荷尔蒙也不旺盛分泌,不再执着于熬夜和运动,就像手机里那几首仅存的林肯公园的作品,在时光淘洗中逐渐没了脾气。
这几年,我已经很少关注林肯公园的新闻了。但如果偶然发现他们出了新专辑,我还是会花钱买一张,仔细而虔诚地感受他们的成长。这更像是一种来自老友的问候,我有了自己的生活,但还是会遥远地想念他们,无所寄托,只好沉默地听几首歌。
前段时间,林肯公园来中国演出,朋友问我要不要去看。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片狼藉的生活,手边做不完的事,无奈地叹了口气。日渐成熟后,我们都被迫扛起了更多的责任和野心,眼前的这个世界也不是喜欢与不喜欢那么单纯而二元了。饶是如此,我还是打开电脑看了看演唱会的录像,在琐碎和无趣的废墟中,被掩埋的我抬起头看了看舞台上正在怒吼的查斯特。
他的汗水,他的眼神,他的愤怒,他的坚强,一切都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那时我忽然明白,查斯特就像天边的星斗,虽然难以触及,但他却真切地提醒着我,自己曾经向往的方向。
和少年时一样,目睹如今查斯特仍然意气风发地站在舞台上怒吼,扛着生活笑得潇洒,我再次汲取了力量。
后来和朋友闲聊,再次谈起林肯公园,谈起大麦和查斯特。我说,大麦最近又发了一首歌,以Fort Minor的名义,我去听了一下,一下子被回忆淹没了。将近十年过去了,真是让人感慨岁月蹉跎,白云苍狗。他说,查斯特这几年好像过得不太好,似乎又在毒品和酒精中迷失自己了。
听完他的话,心里突然像是疼了一下。那时我想,熬了这么多年,查斯特大概也很累了吧。那些支撑他的那些坚强和愤怒,帮助他面对煎熬的力量,而今也消磨殆尽了。就像猛虎也会疲倦,狼狈地躲回山洞里舔舐伤口,查斯特只是累了,暂时选择麻痹自己,让他休息一会吧。
后来他真的再次振奋起来,重新归队,开始新专辑的创作,继续全球巡演。只是在作品之中,他仍然难掩自己的厌倦与痛苦,像是不经意间,沉重地叹气。
在《Heavy》中,查斯特不再继续嘶吼,而是用徘徊在温柔和锋利之间的情感轻轻呐喊。他不再横冲直撞,不再只顾宣泄,开始认真地阐述,表达。有人说林肯公园老了,吼不动了。对我而言,我却觉得他们变得更加包容了,不像年轻那会那么较真,那么执迷不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包容自己,也包容了世界。
林肯公园开始尝试在作品里加入更多的电音元素,尝试突破自己固有的成功。那些让他们变得炙手可热的音乐模式,对此时此刻的林肯公园而言,只是桎梏。林肯公园不是一个偶像团体,他们首先是一支乐队,其次,才是全世界无数年轻人心中的精神符号。
对于摇滚的理解和热爱让他们不会停下脚步,让他们不会在过去的辉煌里安之若素。而寻觅自我突破却很难获得广泛的理解和共鸣,许多乐迷会指责林肯公园的改变是一种对时代的妥协,也是对过往自我的背叛,唱片公司也会给他们压力,让他们做出和过去类似的,但却缺少精神内核的流水线产物。
但是查斯特和大麦都坚持下来了,他们仍然在做符合自己内心追求的音乐。真正的音乐人都是这样,在作品中寻找自我救赎,在一砖一瓦开辟的精神世界里享受宁静,宽慰生活的冲突。
没有音乐,也许查斯特早就被生活打垮了。
可惜,这世间他深爱的一切,深爱他的人,都未能阻止他。在黑暗冰冷的宇宙里,那不断传递着光芒和热量的太阳,最后也将逐渐坍缩。抛出所有的生命与能量后,在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太阳化为永远沉默的黑洞,就此消弭与黑暗中。
查斯特就是我们心中的那个太阳。
曾经,我们所有人都是林肯公园的乐迷,幻想着某一天在林肯的演唱会上,跟着查斯特一起飙出最高音。可惜好事多磨,年岁渐长,生命只是徒增遗憾。
如果沿着这么多年的记忆,去摸索最初的起点,我们一定会发现林肯公园带给我们的深刻烙印。这是真正陪伴我们成长的乐队。在那些懵懂的岁月里,林肯公园像是在黑暗里点亮的一盏灯,突然唤醒了自我的成长。它不一定就是我们一生的挚爱,但是它为我们开启了一扇门,直到现在,我们仍在门外的世界里野蛮生长。
而今所有林肯公园的作品都成了查斯特的绝唱,即使未来还有演唱会,舞台上的大麦,只能自己孤独地唱着rap了,再也没有痛快淋漓的嘶吼可以陪伴他了。2017年7月21日早晨,在我们得知噩耗之后,所有关于查斯特的珍贵记忆,关于少年时的倔强和痛快,全都被匆匆拾掇,扔到角落里,再也不敢轻易触碰。
因为我们清楚地知道,任何沉浸在回忆里的缅怀,都会让我们泪流满面。
感谢林肯公园,感谢查斯特贝灵顿。你在舞台上怒吼的样子,我会永远记在心里。这漫长的人生,我会替你走下去,继承你的坚强和力量,笔直地站着,面对生活。
I’ve taken my beating, I’ve shared what I made
I’m strong on the surface, not all the way through
I’ve never been perfect, but neither have you
So if you’re asking me, I want you to know
When my time comes, forget the wrong that I’ve done
Help me leave behind some reasons to be missed
Don’t resent me, and when you’re feeling empty
Keep me in your memory, leave out all the rest
Leave out all the r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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