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听一个44岁的老男人讲什么狗屁青春？
除非这个男人是朴树。
要谈青春少年，在朴树刚发行的新专辑中，那首歌名扎眼的《狗屁青春》并不是主菜。真正的青春故事，在《Forever Young》里。
打开这首《Forever Young》，在有点亢奋的前奏之后，袭来的是熟悉的旋律。就是那段旋律，就是那一首歌，二十来年之前朴树的第一张新专辑的第一首歌——《New Boy》。
《New Boy》这首难得阳光、充满快乐的歌，像朴树派出的先锋队，带头攻破了年轻人们的耳膜。今天，那些「快来吧奔腾电脑」和「International Cool Playboy」的歌词已经和时代脱节了，但江湖上依旧流传着它的传说。
乐评人耳东回忆自己第一次听到朴树的场景，他躺在高中宿舍的床上，《New Boy》才听了半分钟就跳了起来。李志听了《New Boy》，惊叹朴树连「Windows 98」都能加进歌里，后来开往自己歌里加奇怪的东西。
快二十年之后，朴树用另一种方式，把《New Boy》翻唱了一遍，情绪已经完全翻转。
《New Boy》里全是少年的潇洒、对旧事物的调笑、对未来的期盼。至少表面上是。
是的我看见到处是阳光
快乐在城市上空飘扬
新世界来得象梦一样
让我暖洋洋
你的老怀表还在转吗
你的旧皮鞋还能穿吗
这儿有一支未来牌香烟
你不想尝尝吗
但《Forever Young》里，是全盘否定，或者，是一个昔日少年的回首：
所有曾疯狂过的都挂了
所有牛逼过的都颓了
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
全都变沉默了
你拥有的一切都过期了
你热爱的一切都旧了
所有你曾经嘲笑过的
你变成他们了
是的，朴树颓废如旧。只不过，曾经的朴树，是口头快乐飘扬、只想和你们一起分享，心里荒草家园、独自沉入悲伤之海。现在，口头也不再阳光了。New Boy已经Old到不好再称为Boy。
唱着的少年只属于曾经，如今的旧事物就是自己，至于未来，在说未来之前，我们先唱唱过去。
现在朴树有一支过去牌香烟，你还想尝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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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老歌迷一下品味到过去的，不仅这一首《Forever Young》。提前放出来的《清白之年》，前奏像是《她在睡梦中》的翻版；最后一首「未知歌曲」，恍惚之中也有《且听风吟》的感觉，而那些咿咿呀呀无确切意义的呢喃，更是会心一击。
这是朴树，熟悉的朴树，他真的回来了，带着新专辑。
和专辑名「猎户星座」最有关系的一首歌，是《在木星》。「今日归来不晚 / 与故人重来 / 天真作少年」，这首现在看来是提前两年放出的歌，和聂隐娘无关，讲的就是朴树自己的故事。
只不过这个「天真作少年」，不再是当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
当年的少年，有一副「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的阵势。《New Boy》里说「我要把自己打扫 / 把破旧的全部卖掉」，《妈妈，我……》里说「妈妈我恶心 / 在他们的世界 / 生活是这么旧 / 让我总不快乐」。他有着无边际的少年壮志，「我有那么多的理想 / 我还有那么大力量 / 我要改变世界任凭我想象」。
他厌烦的旧世界里，有「忘了梦想只乞求能够平安地活着」的「隔壁老张」，有像生活一样严厉的「传达室李老伯」，在2000年到来之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不断告诫着自己，不要活得像那些曾经踌躇满志如今唯唯诺诺的中老年人一样。
和旧世界斗争的少年，又是双面的。他有最戾气最丧的抱怨，也有疑似励志的歌。充满阳光的《New Boy》就是其中代表，这首多次提到「未来」的歌最后总结道，「向前走 / 你的路 / 猜猜未来给什么礼物」。《在希望的田野上》充满警句，「那些东西大麻都不能给你」「关于未来 / 就请你坦然 / 不要离开」。
但这些歌，解读成「暗讽」也不为过。就像《别，千万别》，劝诫从良一样唱到，「生活不再风花月 / 而是你辛辛苦苦从别人手里赚来的钱」。一个有觉悟的少年，偏偏要把话酸溜溜地说出来，是一个喜怒无常、脆弱敏感、单纯到一触即溃的少年。
《我去2000年》这张专辑中充斥着这份「面向未来」的少年愁。倒是四年后的《生如夏花》中不再刻意渲染对抗世界的情绪。直到再拖了十四年，当所有人知道他抑郁过之后，他又找回了少年。
而今识尽愁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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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之路》《在木星》《好好地》这些比新专辑快一步的歌里，都充满着和解。直到所有歌出来后，证明了「和解」之类的不会是主题，都只是「回首过去」的一部分。
从前是展望未来躁动不安的少年，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按自己的心愿过，不知道明天自己会不会背叛自己；现在是回望曾经的少年，回望曾经的躁动不安，回望自己有没有按期望赴约未来。
「未来」不再是关键词，我们开始谈论「过去」。
《平凡之路》谈曾经，一遍一遍重现着「曾经」两个字
《在木星》谈归来，说是「待历经沧海 / 待阅尽悲欢 / 心方倦知返」
《好好地》谈昨天，说是「昨天已灰飞烟灭」，又说「昨天一笔勾销吧」
《狗屁青春》谈青春，说是「永不再有的青春啊 / 从未兑现的誓言啊 / 都曾像屁一样地飘扬」
《清白之年》谈故事，说是「我想回头望 / 把故事从头讲」
《Forever Young》里是一个总结，「时光不再 / 已不是我们的世界 / 它早已物是人非 / 让人崩溃意冷心灰」
而今识尽愁滋味，朴树并没有欲说还休。
或者说，他欲说还休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他还能像一个少年一样继续说愁。说一说，在这个欲说还休的过程中，他遭过的那些罪，那些没有放弃过的坚持和怀疑，那些打乱过阵脚的一难又一难。
经过了所有这些，朴树找到的生活方向是：「我混账到老」。他终于，没有成为隔壁老张，没有成为传达室李老伯。在穿过的人山人海中，朴树找回了自己，他还是我们心中那个朴树，敢称少年。
就像《The Fear In My Heart》这首歌里，朴树唱的那样——
「只有奄奄一息过 / 那个真正的我 / 它才能够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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