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万晓利的新专辑《太阳看起来圆圆的》一首一首地上线,他的巡演也被搬上日程。对于热爱万晓利的人来说,五年后能够听到他的新歌总是开心的事。3月28日,他的新专辑巡演将唱到上海浅水湾文化艺术中心。
但是,那个醉酒后会对着朋友大喊“不要再叫我民谣歌手了,我是个玩实验的!”的万晓利这次真的交出一张“实验”民谣专辑,却让人有点找不到方向。比如《太阳看起来圆圆的》和《初夏》里的噪音效果及处理过的遥远人声会让很多听者以为自己的电脑声卡坏了,或者耳机漏电。万晓利本人是不愿意被贴上“民谣”、“实验”这类的标签的,音乐人都不喜欢被定位。但是当原来音乐极简的万晓利试图用轻快的旋律、效果器以及丰富器乐抓住情绪的时候,他变得“不好听”了,也就是“实验”了。
他会用9分32秒的时间唱一段长长的呓语,躲进一个浑然不觉窗外事的世界;也会用沙球和几声和弦对曾经的《鸟语》作一次遥远的回应,好像是个寓言,又好像是首情歌。万晓利把自己的音乐变成了镜子,你是什么,便看到什么。
这并不是万晓利的第一次变化。他的上一张专辑《北方的北方》和此前的自己已经是一次告别,告别的是兴兴头头走江湖的青年时代。这一张则是他和外面世界的告别,遁入了自己的小世界。
青年时代的万晓利拿出的第一张专辑《走过来 走过去》是戏子走江湖虚情里有真意的《狐狸》,几句“我夹着尾巴逃跑了”把困兽的狂癫唱得人起鸡皮疙瘩,于是很多人知道了这个河北邯郸磁县的北漂青年万晓利。
第二张专辑《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是万晓利成为“万人迷”的开始。《陀螺》是极简的循环的禅意,《鸟语》妙的倒不是死后变成一只鸟的诗意,而是为呓语插上翅膀的旋律。《达摩流浪者》是幽僻处可有人行,《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则是暴雨过后站在屋顶深吸一口湿漉漉空气的舒爽。
然后,中年时代来临。用万晓利自己的话来说:“东方是生,南方是养,西方是收,而北方则是藏。”第三张专辑《北方的北方》是岑寂,是一把吉他和低沉嗓音所能呈现的最宁静的样子,是现场的演出必须不停歇地把所有的歌一气唱完中间连掌声喝彩都容不下的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万晓利的变化,是一个人从青年到中年走过的最正常不过的路。这一切,因为万晓利像东邪牵骆驼走江湖一样带着妻子跑码头,每唱必饮酒作伴常在台上大喝一声“酒嘛,有呢”,他的深度宅,他的专注,他固定在义乌一间小酒馆唱过长夜清晨大伙一起喝粥的行事,令他对听者来说,除了音乐上的意义,还成为了一种稳定的态度。于是,无论他的音乐变成什么样,爱他的人总归是爱的。
和万晓利聊创作并不太有趣,他的世界是内向且不需要被理解的。因为仍然在不断地想更新自己,所以渐渐地他耳朵里的“好听”也有了不同的意义。比较重要的讯息是,酷爱喝酒的万晓利戒烟戒酒了,现在的他更喜欢清醒的状态,这就意味着我们再也看不到被酒拽入化境的那个万晓利了。
【对话】
“噪音在某种环境下也可以是好听的因素”
澎湃新闻:《太阳看起来圆圆的》、《初夏》里面的噪音效果让很多人不适应,这张专辑里对人声也作了失真的处理。整张专辑想表现怎样的氛围?为了达到这种情绪会牺牲掉一点“好听”,你在意吗?还是觉得好听不重要。
万晓利:这张是想在整体的空间做更多的尝试,也是种更新,这种尝试与更新,除了在音乐的表达外,还有很多是关于自我的。在各个层面上都需要有些清理换新,可以更好地舒张开来。
这种“好听”是相对的,不能说我把人声放在前面而不是隐藏在噪声或失真之下就会更加“好听”。这里人声也是空间里的一部分,有时候整体的声音还有层次这些会更重要。而为了整体就需要做出各个声音比例上的协调。这时就很有可能是噪音在某种感觉下、环境下会变成“好听”的元素。
澎湃新闻:这张专辑里都是很碎的碎片,像是一个人喝高了或者沉浸在某种氛围里写下的。真实的创作是否这样,从动机到成歌很快,打磨的时间都用在了后期?还是我完全想错了,作品们是慢慢写出来,其实是外松内紧的?
万晓利:音乐上的旋律、初衷这些部分完成得比较快。之后就是漫长很多的后期打磨,在歌词、空间、乐器选用、比例、音色、融合性上都会花很长的时间。比如这首歌是键盘还是电吉他或者两者都有还是更多,接下来还有加入的合适位置、合适的音乐与音符。像这些的打磨会反反复复,在不同的时间段、不同的情绪下都会做出适当的调整,也有推倒重来的时候。歌词这一块的耗时也会很长,总会有不满意的地方。
作品都是从这些年慢慢积攒下来的素材出发,回去挑拣整理,再到成型又有很多半即兴半创作的成分。
澎湃新闻:唱这张专辑现场的时候会像《北方的北方》一样需要一口气唱下来吗?这两张的气质差别很大。
万晓利:新专辑巡演现场还是会把这张专辑连贯地唱完,因为它们本身也是一个整体,也有别于之前的其他歌。在情绪上、空间上都要保持这个整体性。
澎湃新闻:五年一张专辑,间隔很长。据说你有时候一晚上喝高了就能写十首诗,差不多就是一张专辑了。是不是很多歌写了就算了?最后怎样的歌才会决定拿出来收进专辑?
万晓利:也不能说是算了,有很多其实还称不上歌,更多的只能算是声音素材。这么多年来积攒的素材,可以说既是个垃圾场,也算是一个宝库,我就是在这个垃圾场里挑挑拣拣,加上修修补补,直磨到满意为止,可这也只能是相对满意。
澎湃新闻:你的歌越来越难懂了,对于去现场的人来说会有点困难。你想过这个问题吗?你写歌的时候希望被理解吗?还是只是想表达?
万晓利:从懂这个层面来说,其实歌本身一点都不会难懂,无外乎就是一首歌嘛,跟小到一篇文章、一首诗歌,大到一部电影一样,区别也不是特别大。主要还得看想不想懂,或这首歌在这个听到它的人眼里值不值得去懂。
没有这种去理解它的希望,你不理解它的时候也是一种理解,另外他跟她的理解肯定是不一样的,今天跟明天的我对它的理解也会不一样。所以对理解这一点并没有希望。如果说希望,那应该去把它们当成一种背景一个氛围一个空间,你可以感觉到它也可以不去感觉它,而最不需要的就是专门理解它。
澎湃新闻:看采访,你说《北方的北方》之后对声音更加敏感,觉得周围有很多细碎的声音,想努力记录下来。这种状态到现在仍是这样吗?你觉得自己现在的音乐是在捕捉声音,记录声音,还是创造声音?
万晓利:状态是一直在进行当中,但这个状态是有起伏的,有时候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去做记录,有时候又会一整天都在记。
每张专辑结束都会大致有这个感觉,因为每张专辑都难产嘛,当我下定决心把它们生出来后,这种感觉就会袭来,力气消耗殆尽了嘛。
都有,每首歌都有捕捉、记录、创造的成分在里面。很多的歌的随机性又很大,因为创作初期是非常轻松的,就像这张专辑用到很多尤克里里,仅仅是很多尤克里里就在手边,它轻小方便,感觉来了就随手弹了起来,感觉好的就记录下来。但不管如何,这个时候只要拿起琴就会有收获,无论手边是尤克里里、吉他还是班卓琴什么的。这个时候手边是什么,歌的气质、味道便会跟随着对这个乐器的选择而去。
澎湃新闻:很多人都怀念《狐狸》,你怀不怀念写《狐狸》唱《狐狸》的那个自己?现在还会不会比较放肆活泼地唱歌写歌?
万晓利:这个没想过,也许喜欢,也许不喜欢。这个我回去想一想,去感觉一下。
放肆活泼主要跟轻松有关,越轻松就越能放得开,越能舒展开来。
“酒是拽进去,茶是拔出来”
澎湃新闻:之前你和小河、周云蓬在上海有过一次“民谣三味”的专场,之后你们有再捣鼓出什么东西吗?说是你的音乐大都是自己包办全部捣鼓出来的,不像很多人享受大家一起切磋的乐趣。
万晓利:这个顺其自然嘛。没有专门要去尝试或是鼓捣什么出来,这个随机性太大了,另外我也没有太多的经验和和强烈的意识。
澎湃新闻:你的演出不是很多。对你来说,北京的现场,巡演,音乐节,各自是什么滋味?
万晓利:没有特别多的区分,对我来说只要是演出都一样。
澎湃新闻:在家里的阳台喝茶待客的万晓利,和与朋友痛饮的万晓利有什么区别?每演出必喝酒吗,有没有过没怎么喝酒的演出,会是什么状态?
万晓利:会被酒生拽进一种状态中,而茶是把这个进去的状态拔出来清醒的感觉。
已经戒烟酒一年多来,现在对我来说都一样,不喝酒会比较轻松、清醒些。如今更喜欢不喝酒的状态。
澎湃新闻:现在的生活对你来说一直是半夜跑上露台大喊一声“太好了”的状态吗?有没有不怎么好的状态?
万晓利:没有什么状态可以是“一直是”的,状态跟情绪一样都在起起伏伏、跌跌撞撞。
澎湃新闻:女儿上大学了,生活图景会有什么变吗?现在你巡演,她有空还会跟你一起吗?还会愿意登台吗?
万晓利:她已经出来上班了。看她,有时间并且想跟就会跟,她喜欢唱,只要适合就会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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